“65万*成功，90万**儿子。”“如发现胎儿发育畸形会让*妈妈打掉，客户只管‘收货’”——这是上海多家商业*公司明码标价给出的承诺。
在需求和利益的促使下，近年来，国内地下*市场“野蛮*长”。9月，南都记者暗访调查上海多家商业*公司发现，以*中介机构作为连接点，上下串联起的客户、*妈妈、提供*技术操作的医*，以及开具出*证明的医院等多方，合谋撑起了一条庞大的地下*灰色产业链。
这些中介机构多以“健康咨询公司”进行工商登记。多个*中介向南都记者透露，他们的客户来自全国各地，不少客户倾家荡产也要求子。每顺利“制造”出一个健康婴儿，中介机构至少可获利20万元。对于在服务期间胎儿和*妈妈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，则被视为“商业风险”，直言“用钱就能摆平”。
疯狂的中介：
明码标价称**儿子
有机构按婴儿体重算钱
9月15日，南都记者根据*中介指引来到上海一家名为“天使助孕”的中介机构，见到了负责人陈女士。
这是位于上海市宝山区长逸路15号A栋大厦11层的一个小型办公室，附近家居城林立，除了办公室门上写着“天使健康咨询中心”，办公室内未见任何“*”字眼，低调而隐蔽。
上海“天使助孕”接待办公室。
此前，南都记者在网上搜索*机构，根据网络广告留下的微信联系上了陈女士。在以“寻找*妈妈”为由进行咨询后，陈女士邀请南都记者到其办公室详谈。
据她介绍，她所在的机构推出65万元和90万元两种*套餐，前者无法确保婴儿性别，后者则可指定性别。两种套餐均可分期付款，保证能在两年内向客户“交出”健康宝宝，否则全额退款。
陈女士说，他与丈夫共同经营“天使助孕”机构已10年，原先在河北邯郸设点，后看中了上海先进的医疗资源和庞大的市场，遂“转战”到上海，经过多年发展积累了庞大的客户群，每年接单“制造”出八九十个孩子，“交货率”可达70%。她自称，“天使助孕”是华东地区“最值得信赖的*机构”。
在被问及如何处置意外情况时，陈女士轻松地表示，“业务量大了肯定出现过意外，之前有*妈妈*产时大出血，也遇见过胎儿发育畸形，这时我们会立刻要求*妈妈把孩子打掉。”她说，这些意外情况都由*公司和*妈妈协调，与客户无关，她承诺，“客户只等收货就可以了。”
与“天使助孕”夫妻档式的隐蔽经营不同，位于上海市杨浦区嘉誉国际广场写字楼1座16楼的一家名为“上海添丁*殖集团”的*机构，相对更“张扬”。
9月15日下午，南都记者前往该机构探访，发现其办公区域占据了16楼大部分空间，装潢精致，规模气派，内部设置多个接待室，时至晚上6点，前往咨询的客户仍络绎不绝。
“上海添丁*殖集团”*业务广泛。
负责接待的刘先*把南都记者引到其中一间偌大的接待室，开始滔滔不绝地推销多种*套餐。
据介绍，该机构可以提供夫妻精卵、男方*+捐卵、女方卵子+捐精等多种形式组合的试管婴儿*服务，价格从65万元到90万元不等。刘先*提示，若*妈妈在怀孕过程中发现怀的是双胞胎，客户如果想保住双胞胎则需要额外支付8万元，否则公司将会安排“减胎”操作。
刘先*称，“上海添丁*殖集团”自2008年成立，目前每年平均能“*产”上百名婴儿，每顺利“交货”一个婴儿，公司至少可以获利20万元。“可以说，我们已经成了华东地区最大规模的*机构。”刘先*自信地表示。
除了上述两家*机构，南都记者也联系上此前被媒体曝光、但仍在运营的“AA69吕进峰*集团”，其自称是“华东最正规的*集团”。
其客服向南都记者展示的*协议显示，他们所提供的*套餐价格从70万元到90万元不等，此外还设置“婴儿超重奖励”——客服对此解释，如果婴儿出*超过6.8斤，每多1两客户需要多支付3000元。
“AA69吕进峰集团”提供的协议显示，部分新*婴儿还需按体重算钱。
南都记者发现，这些纷纷自诩“华东第一”的*机构工商信息显示，它们多注册为健康咨询类公司。比如，“天使助孕”背后公司为“上海静顺健康管理有限公司”，系个人独资企业，经营范围为营养健康咨询服务、商务信息咨询等；“上海添丁*殖集团”背后公司为“上海添丁健康管理咨询有限公司”，营业范围仅为健康管理咨询，并不允许从事医疗活动。
隐蔽的“代妈”：
藏于民居专人24小时监控
孕期若引产最高只补偿8万
地下*的中介机构除了对接有寻子需求的客户，还连接着该产业链上的另一环——愿意出卖*的*妈妈。
南都记者通过网络搜到多则*妈妈招聘广告，发现多家*中介机构都以“高薪”、“高级住所”吸引“代妈”（即“*妈妈”）应聘，但对其中存在的风险只字未提。
9月15日，南都记者搜到的一则*妈妈招聘广告显示，一家名为“上海第一托管公司”招聘“20至28岁已*过一胎的妇女”，当南都记者以“27岁*过一胎的农村妇女想应聘*妈妈”为由进行咨询，很快就获得了该机构的回应。
一则*妈妈招聘启事显示，如中途流产最高赔偿8万。
南都记者从该机构了解到，他们对“代妈”孕期和*产各阶段的情况均明码标价，“代妈”只有顺利*下孩子后才能收到全款。
若*单胎成功，共可获得23万元“奖金”：*括2万元工资，7000元“补贴”，测到胎心时再发3000元“奖励”，直至顺产后收到20万元“余款”。该负责人也指出，如果怀上双胞胎，可有3万元“补贴”；如果是首次剖腹产，另外可获得2万“补贴”。
然而，*过程如豪赌，若孕期和*产过程出现任何意外，“代妈”的收益则会大大“缩水”。
上述负责人坦言，若受精卵成功移植后不见胎心，只会补偿“代妈”1万元；如果见胎心后2-3个月出现胎停需清宫，也只赔偿2万元，而实际孕期达到5-7个月后胎儿出现问题需要引产，也只会补偿5-8万元。此外，在*过程中“代妈”出现意外死亡的极端情况，则可获得80万元赔偿。
另一家网上招聘“代妈”的“上海世纪助孕公司”也给出了类似标准。该公司负责人陈某还向南都记者强调，该公司与“代妈”之间不会签署任何合同，“一切建立在口头承诺之上”。
“代妈”们的权益如何保障？
对此，陈某反问：“这个就是违法的，你想怎么保障权益？”
为了取得客户的信任，*中介还会主动带客户到*妈妈的聚居点现场查探。南都记者走访“上海添丁*殖集团”时，负责接待的刘先*带记者探访了其中一处*妈妈聚居点。
那是隐藏于小区居民楼的一个单元房，距离该公司约20分钟车程。三室两厅的房子里住了6名*妈妈，她们有的只是初显孕肚，有的则即将临盆。
*中介带南都记者查看*妈妈聚居点。
32岁的小利（化名）第一次做“代妈”，她来自山东，在老家有两个孩子，大的读小学一年级，小的则刚上幼儿园。
她告诉南都记者，离婚后为了养活两个孩子，今年4月在朋友介绍下来到上海做“代妈”，头3个月因为胎不稳，她被要求服下大量保胎药，导致妊娠反应严重。
小利说，她们平时的活动空间基本都在住房内，虽然可以外出，但活动范围仅限周边，也会有专人陪同。
如今是她*的第4个月，接下来的半年，她都要在这房子里度过——这意味着她今年春节将无法回老家。“不是没有担心过危险，但我更想为孩子赚学费。”小利说。
“上海添丁*殖集团”的“后勤总监”向南都记者介绍，他们旗下目前有100位像小利这样的“代妈”，来自五湖四海。她们分住在不同单元，由他的团队统一负责管理，每个单元都设置了专人24小时统一照顾和监控。
他向南都记者展示的聊天记录显示，“代妈”吃的每一顿饭，要服用的每一粒药，都拍了视频进行监控。
“上海添丁*殖集团”后勤总监向南都记者展示其对“代妈”的管理与监控。
“曾经有一名‘代妈’*7个月闹着想回老家一趟，我马上告诉她，可以回，但必须先把孩子引产，最后她就不敢回了。”上述的“后勤总监”向南都记者讲述了这个细节，以证明他们对“代妈”管理之严格。
看不见的“帮凶”：
有医院与医*暗地提供取卵、移植、办证“一条龙”服务
“我们从不害怕被举报，也不怕曝光。”在深入交谈中， “上海添丁*殖集团”负责接待的刘先*表示，*中介机构“冲锋在前”，只要背后提供技术支持的“实验室”和医*没被取缔，“**意就可以变个法子做下去。”
在*的灰色产业链中，因取卵和胚胎移植手术均需要专业的医疗技术，因此提供*技术操作的医*和实验室常被视为最关键的一环，但也是被彻底隐藏的一环，成为看不见的“帮凶”，*中介亦对此讳莫如深。
“天使助孕”机构负责人介绍背后的技术团队。
上述“天使助孕”和“上海添丁*殖集团”的负责人均表示，无法向客户提供做手术医*的任何资料，但他们都向客户“承诺”，提供*技术操作的医*，均是来自上海三甲医院的主任级医师，具备丰富经验。“他们组建有专门的实验室，下班时间与我们合作赚外快。”“天使助孕”的负责人陈女士说。
“代妈”小利向南都记者描述了接受胚胎移植到*当天的详细情况。她说，自己在一个下午被公司专车接走，沿途车窗被遮挡，到达目的地时直接开进了地下停车场，经电梯直上实验室，那里已有医*等候，大约半小时移植手术就完成了，术后再由专车接回，全程她都没有看到窗外，也不知道身处何地。
刘先*也向南都记者描述了这样的通往实验室的过程。他表示，*中介机构背后合作的“实验室”属“高度机密”。
“我们和背后医*联系非常小心，交流信息会定期删除，实验室也会定期搬迁，确保把风险降到最低。”刘先*说，提供*技术的医*虽隐藏背后，但作为技术提供方，他们能获得中介机构利润至少一半的分成。
*产下的婴儿，如何在法律层面顺利成为客户的孩子？与*中介利益挂钩的医院，为这灰色产业链补上了最后的闭环。
“天使助孕”的负责人陈女士向南都记者表示，他们的“代妈”通常都是在三甲医院*产。她表示，只要客户与“代妈”年龄相差不远，从建档环节起就可以由“代妈”冒名顶替，最终开出的婴儿《出*医学证明》也会顺利放在客户名下。“我们已经做了多年，彼此很有默契，通常不会被查。”其承诺。
“上海添丁*殖集团”的刘先*也同样提及与一些三甲医院的“长期合作”。他也表示，“如果客户与‘代妈’年龄相差太大，那么‘代妈’只能先到私立医院*产，之后我们也有办法开出在客户名下的《出*医学证明》，只要客户多花几万元也能弄到”。
频发的*：
法律上仍存空白，无法解决的伦理和情感困境
南都记者查询发现，目前关于*我国法律法规尚未明确。2001年8月1日起施行的《人类辅助*殖技术管理办法》中明确“医疗机构和医护人员不得实施任何形式的*手术”，是目前关于*方面的为数不多的明确规定。
此外，据新华社2015年底报道，记者从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五十九次委员长会议上获悉，全国人*律委员会建议删除正在审议的人口与计划*育法修正案草案第五条中“禁止以任何形式实施*”等规定。最终表决通过的修改决定中无此规定，这也常被*中介视为给地下*开脱的“证据”。
法律尚存空白，由*引发的*不断。
9月18日，南都记者以“*”为关键词在中国裁判文书网搜索，发现自2012年来共能搜到338宗与*相关的*判决，且近两年呈快速增长之势，其中2019年共搜索到79宗，2020年仅前8个月搜索到62宗。地下*中介机构聚集的上海，曾在2014年底审理了全国首例**育子女的监护权*案件。
就*监管的问题，南都记者咨询了多名律师的意见。
曾关注*议题的北京隆安律师事务所律师杜洁指出，原国家卫*部以部令形式颁布的《人类辅助*殖技术管理办法》规定医疗机构和医护人员不得实施任何形式的*手术，事实上已禁止*服务在我国的开展。
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邓千秋则指出，目前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制定的法律，以及国务院制定的行政法规中对*问题均未涉及，就医疗机构和医护人员实施*手术的行为而言，虽然违规，但难以构成刑事犯罪。
邓千秋认为，地下*市场的发展，一方面会带来棘手的“卵母”“*母”不一的伦理困境，另一方面也会引发*括**出缺陷婴儿的抚养问题、因非法*引发的法律*，甚至是买卖妇女儿童等犯罪问题。
“就目前而言，我认为在我国*合法化的可能性很低。”杜洁说，法律可以从技术上解决孩子身份问题和财产问题，但却无法解决伦理和情感困境。
要打击地下*乱象，杜洁认为，除了卫*部门对医疗机构和医*应实施更严格的监管，也需要公安、工商、工信部门合力治理，打击存在、散布有害信息的网站和*中介。
